稍显厚重的门扉被轻轻敲响。

(资料图)

“请进。”

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从这扇门后传出。

以此为信号，我轻轻的推开了那扇门。

走进了那件办公室。

从门口到办公桌前的老板椅并没有多长的距离，但我却觉得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欢迎你，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就好。”

我对着办公桌后的她轻轻笑了一下，“我是来这里···”

“我知道。”

对方以微笑作为回应，“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们还是喝点什么比较好，不是吗？”

她如此说着，起身离开了那张黑色的办公转椅，走到了立在一旁的柜子边，拿了两个纸杯。

不一会儿，她将一个装着咖啡的纸杯和一袋白砂糖放到了我的面前，而在她的手上则是一个装着半杯茶色液体的冰川纹玻璃杯。

“谢谢校长。”

“不用谢。”

她双手交叉，将身子倚靠在身后的窗户旁，目光落在了窗外。

因为坐在椅子上的缘故，所以我无法得知她究竟在看着什么。

我拿起那杯被多套了一层纸杯的咖啡，小小的抿了一口。

酸中带些甘甜的味道刺激着我口腔中的每一个细胞，在不加入任何配料的情况下，这是品尝咖啡醇香的最好方式。

“这是翡翠咖啡吧，产自哥伦比亚的咖啡豆。”

“不愧是你，一下就能品尝出来。”

“只是曾经有幸喝过一次。”

为了让这味道深刻在记忆中，我将手中的杯子再一次送到嘴边。

“外面的那些学生，每个人都看起来很高兴，真是青春活力。”

沉默许久后，伴随着远处传来的体育课特有的吵闹，校长缓缓开口道。

“在这种年纪就该这样不是吗？”

我发出了轻笑，原本紧绷的嘴角也稍稍放松下来。

“你笑了，”校长面带温柔的微笑，忽然将视线转到我的身上，“看来你回想起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往事。”

没有任何提醒的目光相交，让我的身子再一次绷紧，我端正了之前放松下来的坐姿。

“是啊，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很乐在其中，我看得出来。”

她将杯子举到嘴边，仰头小小的喝了一口。

“在白天喝酒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校长。”

“现在只是谈心时间，不在上班时期，所以稍稍放松一下也是可以的。”

校长的脸上露出稍显顽皮的坏笑，在这种年纪显露出这样的笑容，未免有点太迟了吧。

“校长，”我深吸一口气，缓慢的呼出，“我是想来···”

“你的申请，我已经看过了。”

校长轻轻的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写得很棒，是个让我们无法拒绝的理由。”

“啊，哦，这样。”

校长的话语就像是突然杀出的伏击部队，让我一下子忘了我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之前在来校长室路上所准备的所有理由与借口，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在我给出结果前，我想先听听你当老师这几年的心得。”

“这些心得会影响最后的结果吗？”

“当然不会，”她摇了摇头，“结果早就定下来了，所以无论你说了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别紧张，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那我能问一下，校长您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到好奇？”

“还能记起当初入职时的你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吗？”

“我当初入职？”

我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开始绞尽脑汁回想三年前坐在这个办公室里的自己，不过越是回想，记忆就变得越暧昧。

而和那家伙相处的时光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又笑了，江欣。”

校长所发出的笑声将我的意识重新拉回现实，“这是个好事。”

“抱歉校长，我不是故意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我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连忙垂下头收敛一下自己的表情，“只是，回想起一些有趣的往事。”

“看样子这些年的执教经历让你改变了很多，”校长重新坐回到办公椅上，“当初坐在这里的你可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不过现在，你自己也明白了吧？”

“是，”我点了点头，“我知道。”

“所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让你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只能说，遇到了些有意思的学生。”

我将喝光的纸杯放到了桌子上，校长准备起身再帮我续上一杯，不过我摇头婉拒了她的好意。

“你是说文竞社的那些孩子们吗？”

“没错，不过要我说，是那位让我们所有人都头疼的学生。”

“陈玥吗？”

即使不说名字，校长也知道我口中所指的是哪位，。

“也只有她了吧，”回想到那家伙高一时的表现，我就感到一阵头疼，“她开学时的那些表现到现在我都还历历在目···如果当初不是身为副校长的您极力要求，或许那孩子就要在开学第二天被开除了。”

“如果那样，就不可能在三年后的今天成为省状元了。”

校长将交叠的双手放到了桌面上，“估计当初要求让她退学的那些老师现在都在庆幸最后没有成功吧，不然我们学校就少了一个宣传的绝佳素材了。”

“说的也是，只能说幸好最后她多少有点改邪归正了。”

“说到这个，多少也少不了江欣你的功劳。”

“不，我只是小小的帮了她一把，更多的是她自己的改变。”

对于校长的称赞，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我谦虚或是别的什么，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我看得出来，”明白我所说的意思后，校长只是点了点头，“但，至少她有你这位真正关心她的老师的全力支持，所以她才能变成今天这样。”

“毕竟我是一名老师啊，人民教师的职业感让我不能放弃她这个学生。”

“呵呵呵。”

听到我的话后，校长再一次发出了笑声，看来她对我刚刚的那句话感到非常的满意。

“抱歉抱歉，”她深呼吸了几次，将刚刚失控的情绪重新拉回正轨，“我并不是在嘲笑，而是很感慨。”

“感慨？”

“三年前坐在这个办公室的你，只是单纯为了让家里的长辈闭嘴而选择了教师这个工作，没有任何的职业规划，也没有任何的教学热情，甚至直接就要求担任一个闲职工作。”

“不过，我现在改变了不是吗？”

我耸了耸肩，“我当时确实只是为了让我家的那两个闭嘴，所以随便挑了一个至少能搬得上台面，又多少能和自己所学专业沾边的工作，至于想要教书育人、桃李满门什么的，我是根本就不在意。”

校长没有说话，只是在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摆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当初被要求去帮助陈玥那个臭丫头，我也只是迫于自己刚入职而已，想着反正大家都拿她没辙，所以我就随便干干就好。”

“但你并没有这么做···”

“这点让我非常的意外，不过但也在情理之中。”

“你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对吧？”

校长的这一番话让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不要这么惊讶，我只是恰好知道而已。”

“我还以为···嘛，没关系，反正我都要离职了。”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我或许多少会感到紧张，但作为即将离职的人来说，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从陈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所以我才想要帮助她，帮助她走上正轨，而不是放任自己，浪费自己的青春和才华。”

“就像是在拯救过去的自己一样。”

“很自私的理由，”苦笑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正因如此，我才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老师吧。”

“我想很多学生并不会对此表示认同，特别是你监督的那几个小家伙。”

“不管怎么说，多亏了她，让我明白了当时的自己对这个职业的认识是多么的肤浅，也让我清楚了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同时这也是让我提交辞职申请的原因。”

“你能明白这些，说明你已经全身心进入教师这个职业了。”

校长纤细的手指开始在杯口缓慢的顺时针旋转起来，“这就是我们作为教育者应该做的。”

“教书育人是教育者的职责，但现在在社会上更多的是说我们怎么教书，却不怎么提我们怎么去育人。”

“教育要因材施教，死读书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办法，”校长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这也是为什么我支持我们学校在不影响学生正常读书的情况下向德育看齐，育人更多的是育心。在这世界上，有乐善好施的无知者，也有无恶不作的高学历者；有浪子回头的囚徒，也有怙恶不悛的伪善者。所有人都不是天生恶人，但都需要后天的引导，作为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如何指引学生寻找到属于自己正确的未来出路，是我们最大的责任。”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会对校长您刚刚所说的那些嗤之以鼻。”

“但是现在你感同身受。”

“对，我现在非常认同这些话，特别是这三年间注视着一个如此特别的学生一步步成长，最终从自己手下毕业后，更是如此。”

“所以，你仍然要决定离职吗？”

最终，话题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校长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辞职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校长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说过了，你辞职信中的理由让我们都无法拒绝，毕竟去物理研究所搞科研对国家来说也是一份贡献，只不过我在想你真心想要这一切吗？”

“···我，是认真的。”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我的脸上显露出估计是我这辈子最真诚的表情，“就像校长所说的那样，去搞科研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当然我也喜欢当一名老师为国家多培养出几个人才。”

“不过？我想你这时候会有个转折吧？”

“不过，从小玥的身上我不仅找到了被自己遗忘的真正想做的事情，而且也算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拯救了过去的自己，所以我已经在教师这个职业中得到有了让自己满意的成绩，我想是时候让自己再让去追次梦试试。”

“这样啊。”

最终，校长郑重地点了点头，“看来你已经心意已决了。”

“抱歉，但不管校长您怎么劝说···”

“不，不，我并不是在劝说。”

她挥动着自己的手，“我只是在确认一下你的态度而已，有些人在付出这么多后，到真正要辞职时，会变得犹豫不决，不过看样子江欣你并没有这样。”

“所以···我最后的结果是？”

“就像你所提出的那样，”校长的嘴角微微的上扬，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我们同意了你的离职申请，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要求在那种时候辞职？”

“因为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样，不管怎么说。”

一张印了打印字体的纸递了过来，“当你要离职前，记得和我们说一声，怎么说你也好歹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功臣，为你办个小小的离职派对我觉得大家应该都不会反对。”

“谢谢大家的好意，”我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一遍，接着将其收入自己的口袋中，“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之前校长您说的会答应我的一个请求，这个奖励还是否算数？”

“当然，”她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当时你说还没想好，现在忽然提起来的话，我能理解成你已经知道自己提出什么请求了吗？”

“是的。”

“那但说无妨，只要在合理的范围，我会尽量满足。”

“我请求很简单。”

一想到一会要提出的要求，就让我变得紧张不已，但是我知道能做到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并不会在此退缩。

“我希望学校能答应文竞社的建社申请，并且在接下来的一年保证她的存在。”

“我记得文竞社并没有被废除吧？那为什么会有新的建社申请？”

“根据前任社长的要求和学校规章制度，文竞社成员已经低于最低人员要求，所以算是强制解散，不过在今年开学后，又会有新生入学，所以我猜其中会有人希望文竞社再次成立。”

“原来如此。”

校长理解的动了动脑袋，“那一年之后呢？”

“到那时候他们自己会找到解决办法。”

如果要说我对什么能非常的确定，那就是对那些小家伙。

毕竟他们都是那家伙的后辈，绝对能自己找到解决办法。

“我知道了，”校长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如果他们有再次提出申请，我会同意的，当然也包括你们目前在使用的那间教室。”

“谢谢您。”

对着校长点头敬礼后，我站起身，“感谢您的咖啡，那容我失礼了。”

和来时一样，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了闷响。

不过心情却比之前轻松许多。

就在我拉开门想要离开的时候，校长忽然叫住了我。

“江欣。”

“在，校长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转过身，只见校长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像是在为我庆祝着什么一般。

“祝你在新事业上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谢谢您，我会的。”

最后。

门被轻轻关上，在走廊上回响的脚步也在逐渐远去。